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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亚索醒来时，周围仍旧一片漆黑。但这不是深夜的黑暗，而是黎明前的黑暗，这预示着新的一天将要开始了，预示着变化。他能闻到早上生火所冒出的烟味，空气中还弥漫着浓浓的麝香。透过百叶窗，他能够看到第一缕阳光已开始穿透黎明前灰蒙蒙的天空。

隔壁床上，托伦还在酣睡中，亚索能够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亚索忍住哈欠，轻轻地将腿挪到床边上。他像小猫一样伸了伸懒腰，迅速走进客栈幽暗的走廊里。他能够听到周围的房客睡的正香。他走向客栈的大厅时，心不在焉地挠了挠自己的下巴。正如他所料，酒吧里已经有人了，那人用满是污垢的破布洗着酒杯，并将酒瓶竖在柜台后面。虽然大厅里还是很暗，但是各个桌子上蜡烛的亮光和冉冉升起的太阳发出的微光已经让这里比之前亮多了。

他环顾酒吧里的其他人，和那些人互相用惺忪睡眼怀疑地看着对方。一位女子坐在幽暗的角落里，正拿着一把长长的骇人的刀修剪指甲，当亚索看向她时，她露出狰狞的笑容；吧台上坐着一名男子，戴着一顶很大的帽子，帽檐拉得很低，盖住了他的脸，他时不时小啜一口面前冒着气的酒；附近桌子旁坐着另一名男子，一个大包放在脚边，里面不知道塞满了什么东西；远处的一张桌子旁坐着一对情侣，低声讨论着一袋金子的事情；离他所站位置很近的地方，坐着另一名女子，她正匆匆地吃着盘子里的早餐。

所有这些人都不符合米卡对那群赏金猎人的描述。

亚索慢慢走向柜台，意识到他对吧台顾客的审视很可能引起了不必要的注意。他坐在一把凳子上，看着酒保向他走过来。

“想要点儿什么？”他粗声问道，机械地擦拭着手中的杯子。

“你看着办吧。”

酒保露出不悦之色，然后走向身后的一堆酒。他转向亚索，将手里的一瓶血红色的酒放在亚索面前。亚索将一枚钱币扔给酒保，酒保将钱币装进口袋，转身离开了。亚索凝视着这杯酒好长时间，他一直盯着打着旋的红色液体深处。他将酒杯端到唇边，喝了一大口，感觉喘不上气来。

那酒特别苦，吞咽时，嗓子烧得难受，他感觉头晕目眩，就像自己被倒挂了一天一样。他极力忍住咳嗽，这引来酒保的嘲笑。过了几分钟，亚索才端起酒来喝，这次他喝得很慢。他细细地品着酒，聚精会神地品尝苦涩过后的味道。这酒慢慢喝确实给人一种不一样的感受，他不禁被酒保的选择所折服。

还不错，他心里想，确实还不错。

他快喝完酒时，感觉有人坐在了他的身旁。他向右看去，看见了熟悉的睡眼朦胧的托伦。

“喝酒？大早上？”他问道，很显然他的声调里透露着不屑。

亚索耸耸肩说，“为什么不能呢？”

托伦只是摇摇头，当酒保走近时，托伦挥手让他离开。托伦用手背止住哈欠，晃了晃头使自己更加清醒。

“运气怎么样，有没有找到我们的赏金猎人？”托伦低声说，声音低到只有亚索一个人能听见。

亚索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一动作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察觉。“还没有。不过，我敢确定，他们并不是那种会早起的人。”

托伦只是咕哝着回答。“好吧，我认为继续待在这并不会给我们带来很多好运。继续待在这毫无意义。”

亚索点点头，表示同意；去外面等赏金猎人会更好，这样的话，跟踪他们便不会引起怀疑。他们两人一同站起来，离开吧台，走向门口。当他们走出去时，亚索明显感觉到有眼睛盯着他的后背，他轻轻转了转身。他从眼角的余光看到那个正看着他的人：脚边放着大包的人正用一只眼睛盯着他，而另一只眼睛裹着黑布。

他的目光一直盯着亚索，直到亚索踏入黎明的黑暗中，逐渐消失。

亚索和托伦眼睛盯着门，倚着弯刀客栈正对着的胡同中的深色墙壁。现在太阳比之前要高了，城市的街道笼罩在昏暗模糊的晨光中。他们已经盯着门看了将近三个小时了，但是很不走运，没有看到那群诺克萨斯赏金猎人的身影。

亚索没能抑制住打哈欠的冲动，大声地打着哈欠；他依然很困乏。弯刀客栈的床不太舒服，他感觉到困意袭来，眼皮直打架。在他身旁，托伦正倚着胡同的墙，聚精会神地盯着门。

那个人是谁，他寻找我的剑，就好像那是他的剑一样？就好像他也曾经杀害了他的哥哥一样？这把剑对他来说一文不值，但是他仍在寻找它，就好像在寻找孩子。这个人无论如何也不是值得敬重的。

他看着年老的托伦，他的脑海里全是有关剑和荣誉的回忆。此时，他禁不住闭上了眼睛，垂下头，眼前一片黑暗……

“亚索！”永恩洪亮的声音突然传来。亚索突然睁开眼睛，他困惑地看着周围。他回到了之前在剑术学校居住的宿舍，而永恩正兴奋地看着他。

他为什么这么兴奋？

他的问题立刻得到了回答：“亚索，快起来。我们今天就能得到剑！”

一听到哥哥的话，亚索感觉浑身像打了兴奋剂一样：他忘记了。他从床上跳下来，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即使他已经是一位少年了，但他仍像第一次得到玩具剑的孩子一样兴奋。剑只会授予最有前途的学生，而他哥俩儿有幸获得该荣誉。

亚索迅速穿上衣服，他并没有弄直蓬乱的头发，而是向后梳起了一个长长的马尾辫。永恩站在那儿，等着他的弟弟收拾。最后，亚索正了正衣服并看着他哥哥的眼睛，咧着嘴笑了笑。永恩回之以微笑，然后兄弟两人就迅速离开了房间。他们步履匆匆地走下剑术学校的木质大厅，飞快地跑向议事厅。

当他们走进议事厅时，剑术学校的七位大师正等着他们。亚索和永恩向大师们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跪在他们面前的木质长箱子上。大师们在他俩周围跪成半圈，他们的脸严肃而冷漠。亚索的手抓着膝盖，但是手依然由于兴奋而颤抖。在他身旁，永恩像往常一样平静。尽管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永恩，他很羡慕永恩的淡定：这是他不曾有过的东西。他是急性子，而且一直都是急性子，很容易冲动，像风一样桀骜不驯。

当一位大师叫他们的名字时，他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亚索、永恩。”

亚索抬起头；身旁的永恩也抬起头。

“你们兄弟两人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预期。你们已经证明，你们能够像河流一样迅速，像山川一样稳固，像孩子一样宽容，像最锋利的剑一样锐利。我们的学生当中很少有人能像你们一样拥有这般品质。尤其是像你们俩这么截然不同的兄弟。”

亚索从眼角的余光中看到永恩看了他一眼，于是咧开嘴笑了笑。

“因此，城堡的七位大师决定向你们授予我们可以授予的最高荣誉：属于你们自己的剑。”

其中的一位大师点点头，一位侍从跑上前来，打开木质箱子的门闩，并掀开盖子。当亚索看到里面上乘宝剑的轮廓时，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尽管宝剑外面包了一层精美的布料，它们仍然美得无懈可击。

七位大师站起来，眼睛直直地向下盯着他兄弟俩。

“你们知道这些剑意味着什么吗？”他们齐声问道，亚索听到他们庄重的声音不禁打了个寒颤。“这些剑不仅仅是用来杀人和砍东西的。它们是荣誉的象征，象征着一种生活方式。是对弱者、无防御能力者和无助者提供保护的一种承诺。如果你们忘记了这些，如果你们迷失了方向，这些剑也不会帮助你们。它们会抛弃你们，忘记你们，就像你们忘记了自己一样。他们将是你们最亲密的伙伴。他们将是你们的心脏和灵魂。”

“永恩！过来。”

亚索看着他哥哥站起来，精神恍惚地走向箱子。其中一位大师将箱子里两把剑中较短的一把抽出来，轻轻地放在永恩手上。亚索能够看到哥哥抓着剑时颤抖的手；剑很简单，很朴素，剑柄与他的手完美契合。永恩的手慢慢地摸着剑鞘上的木头，然后一只手紧紧地握住剑柄。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将剑拔出。在议事厅的灯光下，剑像河水一样，闪闪发光。

“亚索！”

亚索站在那里，双腿颤抖，他走到哥哥身旁。另一位大师轻轻地拿起剑，放在亚索手上。此时，亚索的身体几乎摇晃了一下。似乎这把剑一直都在等着他；他手掌上的重量似乎一直都在那儿，当亚索紧握包裹着的剑柄时，就好像它就是他一生中所缺少的东西。刀格设计精美，上面的金属图案就像旋风一样。浅浅的标志物，就像风的抚摸一样，顺着剑鞘边缘延伸。他双手颤抖，慢慢地将剑从鞘中拔出来。

这把剑太美了，美得让人窒息；它就像黑夜中的月光，就像咆哮的飓风，就像穿梭在高山中的河流。剑在对他歌唱，渴望为他所用，被他所爱。

他站不住了，缓缓地跪下来。剑绚丽的光芒使他着迷，他像被催眠了一样，陶醉其中。这把剑是他的，它永远都不会变。它是他通向荣誉的道路。

它将是他的灵魂。